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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練就了一天看完一本書跟200頁左右論文的能力。

剛看完史景遷 (Jonathan D. Spence) 的書。史景遷是新歷史主義的代表者,他常常是用一個小事件來說明一個大範圍的現象或者價值觀,代表作有《婦人王氏之死》、《利瑪竇的記憶宮殿》。我看的是他最新出版的《前朝夢憶──張岱的浮華與蒼涼》。

我就來說說我的心得吧,是的,每當我沒有什麼好寫的時候,我就會拿我的閱讀心得來湊數,哈哈哈。

史景遷的作法,在他的中文版序跟前言講得很清楚了,應該就是要用張岱的《陶庵夢憶》跟張岱本人、張岱一家,試圖解釋晚明文人的的生活心態跟對亡國的反應的原因。這個作法是用一個小事件來討論比較整體的現象,或者試圖用一個小事件來看當時整體可能是什麼情況。


本書寫得像是「張岱的一生」,以張岱為中心主軸,目錄的章節就用跟張岱有關系的各種事件,譬如第一章講張岱的喜好、第二章講科舉跟張家人、第三章講張家人跟張岱、第四章講張岱跟遊歷/宗教/中西、第五、六章講張岱跟史學觀和張家人傳記等等。每章都選舉了各種由張岱第一手的紀錄(詩文、《陶庵》)和同時代人的二手紀錄(譬如地方志或者張岱好友的集子),用這些材料來編寫張岱的一生,但是在材料的選擇上,幾乎都是以張岱第一手資料為主的。


張家是一個很多元又古怪的大族,從張天復開始往下的每個張家男性,都有怪癖或者獨特的性格,而自汝霖起,則幾乎每個張家男性都具有明顯古怪甚至可以說是不和道德或者世俗價值的性格(殘暴、過度聰穎、天資極高、孤僻、貪婪、狂妄等等),又自汝霖起,張家一改過去節儉吝嗇的個性,各各豪奢,培養了藝術品味,每個人都有多樣的興趣,就以張岱為例子,第一章分析了他的興趣,至少有18個以上,其中若干興趣又可細分,譬如「組社團」可以分成鬥雞社、骨牌社、讀史社、噱社,甚至吃螃蟹也可以組社團。張岱的興趣廣泛,從之後幾章看來,不少都是他的男性長輩的影響,譬如張岱對於茶葉跟泉水的興趣則來自三叔炳芳、對於藝術品的喜好則來自二叔聯芳、張岱本人對於生活,已經是藝術式的,不辭辛苦在大雪時將小船駛往湖心停泊賞雪,這種事情在旁人看來(船家)是不可思議,對於張岱來說,這才是人生,至少在張岱年輕時,他的人生就是這些興趣跟生活的閒情藝術所組合起來的。對於張岱來說,他所認為的人生的組成成份應該是什麼?這些組成成份營造了張岱的人生或者身份認同嗎?


講張家自汝霖起的風格大改,最可能影響來自朱石門,被影響得最直接者是張聯芳,而張汝霖好收各類書籍跟抄本,抄本在明代的價格仍然很高,汝霖所收之抄本或書籍,想必也有若干古董善本。要培養這麼多高貴而且是極度藝術化的興趣,家族必須要有很多的錢,張家自汝霖起的幾個男丁曾在朝為官,但是明代官員的薪水很低,勢必得有額外投資或者賄賂,如張炳芳。而以張岱的叔伯輩來看,各各都很怪,有的是妄人、有的兄弟鬩牆(炳芳跟九山),張岱為這些叔伯輩們寫傳,往往是站在旁觀的角度上的,他知道這些叔伯們在官場或商界恐怖的樣子,但是同樣也從他們身上獲得一些人生的樂趣。除了長輩,張岱跟他的兄弟們也保持良好的關係,這些兄弟中以燕客最為矛盾,張岱稱他為窮極秦始皇。怪的是,這群張家人,似乎視世俗價值為垃圾,張岱為他們寫作傳記的時候,或許植入了張岱自己的價值觀,這個價值觀可能跟晚明的文人有關係,到底文人有沒有道德不是重點,重點在於文人的「個性」跟「文人主體明顯否」,因此張家人都很古怪,這是張岱可以理解而且暗中默許的,事實上張岱自己也很古怪。


看完這書後,有些小疑問提出,首先是,張家到底財力背景如何?在書中史景遷一下說張家滿窮的,一下卻又說張聯芳或者張炳芳可以立刻出手白銀幾十兩只為了買一個硯台,張岱也曾立刻取出白銀五十兩酬謝有人幫他帶回幾個燈籠。這些錢都不是小數目,但在他們的眼中似乎不甚重要,重要的是一種生活上的情趣價值跟品味取向。不論他們拿出錢來買什麼,光是要拿出這些錢就不是簡單的事情,因此張家應該是很有錢的,至少不像張岱說的這樣。如果史景遷引述了張岱的一手資料,是張岱自己說家裡不太有錢,那麼張岱對於富有跟貧窮的標準可議,要不然就是張岱的前半生對於家中的財富有多少,不甚在意或者根本不瞭解。


第二個問題則是藝術上的,對於晚明的文人來說,藝術的成份對人生很重要,紹興跟吳中地區的文人,尤其明顯,譬如吳中的文人們,有的培養品茶、觀泉、繪畫、品妓、藝術品買賣、藝術鑑賞、撫琴、聽戲(甚至有的會自己唱戲、養戲班)等等的興趣,揚州的文人們有些是進行古蹟的維修跟整建,所有的事情都跟藝術有關,不曉得這期終有沒有一些關聯,藝術對於晚明人來說,重要性是甚麼?或者什麼原因使得這些晚明人對於藝術的狂熱?這些事件可以用來說明晚明人的世界觀嗎?另外,晚明人普遍上性格古怪,這對他們來說並不是一個壞事情,就像說「張煜芳是狂人」如此一個「事實的陳述」,甚至在講論這些事情的時候,是帶著沾沾自喜的心態說明的,好像試圖建立起什麼樣的「標誌」。


第三個問題是針對史景遷選用張岱的疑問。首先在年代上是符合的,張岱經歷晚明最繁華的時候但是也目睹了明朝滅亡,當時他已經48歲,不論在心智或者一生的分佈上 (並非明朝滅亡時年紀還很小) 都能夠用來討論晚明人跟亡明的一些心理上的問題。第二個在家族的淵源上也符合,因為家族的年代較久,而且幾乎所有的人都是跟朝廷或者知識權力中心有關,也有各種不同的世俗身份例子,張家不是只有做官而已,也不是人人都考科舉,有儒醫、專業藝術鑑賞買賣者、怪人、暴力分子(但是極度有天份)、史家、不事生產者等等,符合了明代文人的多樣化 (這裡我覺得對於「文人」一詞有點問題,文人在當時的定義是什麼?哪種範圍內的人可以叫做文人?)。我覺得問提出在地域上,張岱是江南地區的人,他的先祖們從張天復開始就住在江南,也跟江南的文人往來。我以為江南是明代一個特殊的地區,好像跟明朝沒有關係,明代的朝政很腐敗,看起來好像很快滅亡,但是江南地區還是生氣蓬勃,就像是一個朝代最輝煌的時期,這是很矛盾的,江南地區感受不到朝代搖搖欲墜的危機。再來就是江南地區的文人本來就很怪,張岱是紹興人,但是同樣在蘇州的唐寅、祝枝山這些人,他們也很怪(更怪),或者在杭州、揚州其他江南地區的文人,都跟張岱很像,具有類似的價值觀、人生觀,那麼史景遷拿出張岱的一生跟張家人當例子,他想必知道江南地區的特殊性,可能晚明的焦點都是集中在江南地區的,在成化年間本來只是地域性的特徵變成全國性特徵,也就是說,晚明人的身份認同跟價值觀,和江南地區有直接的關係,否則這就會變成說一種單獨區域內的特色,很難拿來說明其他地區譬如「陝西的文人、福建的文人或者首都北京的文人的心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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