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gito & Microcosmos

我們說中國的古典小說大致分成寓言、筆記、傳奇、話本和章回。寓言，就像是《韓非子》或《莊子》裡的茅和盾、大鵬鳥和小鷦鷯；筆記，譬如《世說新語》、《搜神記》；傳奇，就是唐代的文言小說，如《太平廣記》；話本，譬如《古今小說》、《譽世明言》。但最廣泛閱讀的，還是章回小說吧。章回小說是從話本演變來的，從短篇的小說變成十幾二十回，甚至上百回的長篇小說，形式上、敘述方法上都有改變。
我喜歡看小說，小學的時候看注音版的《濟公傳》、《三俠五義》，長大了看原文的。不過就一個唸中文的人來說，我看原文章回小說的時間很晚，到了高三才讀《濟公傳》，不少系上同學在高中就看過好幾本了。或許是上了大學比較輕鬆，有很多時間看書，兩三年內，圖書館內章回小說我幾乎都看過了。這麼多章回小說中，我最喜歡的是濟公傳。不過今天要說的並不是它，而是和《濟公傳》一樣神怪味道很重的《西遊記》。
《西遊記》的著者是明代的吳承恩，但是內容卻不完全是原創，關於玄奘法師取經的故事，在宋代就有《大唐三藏取經詩話》，就連孫悟空這號人物，也是其來有自。有關《西遊記》的故事內容，相信大家都很清楚了，不清楚的請參照文本。這裡我比較有興趣說的是相關它的版本。
比起版本眾多的《紅樓夢》，《西遊記》並沒有版本混亂的情形，目前可見的大概是金陵世德堂本，是最早的刻本，不過其中七十六到八十回、九十一到一百回殘缺；另外還有西遊真詮，由清朝陳士斌點評；華陽洞天主人校本； 西遊証道書； 新說西遊記； 西遊原旨； 通易西遊正旨等等。版本的不同，在內容或編排、繪圖上有少許差異。現在市面上的《西遊記》，通常是根據善本重新排版校對句讀印刷製成的，兒童版的則過刪減翻譯，使篇幅變小，去掉不適合小孩的內容，並且翻譯成小孩子看的懂得語言出版；還有加上新插圖的版本。
目前我手上所有的《西遊記》共有四個版本。最先買的是華一書局出版的華一兒童通俗文學，也就是說，這本《西遊記》是小朋友看的，從一百回縮減為三十回，彩色插圖由陳士侯、鄭玉梅、陳士貢三人合作完成。這個版本的《西遊記》是我小學三年級時爸爸買的，到了我高中時，我才發現審定這套書的學者就是曾永義教授。第二個版本是我高中時去光華商場舊書攤買的，由三民書局出版，穆天華先生校訂。這本書有點老了，牌記上說是民國六十一年印行的，當時售價是三元陸角，沒想到我買的時候，已經是一百塊台幣了。第三、第四兩個版本我都非常喜歡，閒暇就會拿來翻翻看看，第三個版本是我第一次去上海時，在上海的新華書店買的，由上海辭書出版社出版。此版《西遊記》分上下兩冊，很大一本，插圖都是名家手筆，包括了戴敦邦先生、程多多先生、趙宏本先生等等(共四十一位畫家)，所據善本是明代金陵堂刊本，但是因為此版有缺損，故又以明書林揚閩齋刊本、明代李卓吾平本以及清乾隆刊《新說西遊記》本為校對本。這套《西遊記》每一頁都是彩色的，融合了多種繪畫風格為插圖，有無骨水墨、有彩色水墨、有抽象畫風的，也有以鋼筆勾勒的水彩畫。最喜歡的一幅插圖是王宏喜先生所畫第五回「一朝，王母娘娘設宴，大開寶閣......去蟠桃園摘桃建會」這一段，用潑墨當作仙女的彩衣，以細筆勾出仙女的輪廓，色彩上只有紅色、橘色、桃色、淡紫色，做為桃子、仙女嘴唇和水果的顏色，整幅畫看來，就像是有一大群彩衣仙女從天而降。不過公認畫美猴王最有名的，大概是趙宏本先生了，他被譽為連環畫界的祖師爺，有一幅美猴王在水濂洞辦仙酒會的畫，用了好多種顏色，畫中有一隻穿著大紅袍、帶著頭冠，踩在披了虎皮的石椅上，手舞足蹈的大猴子，一群小猴子抬出好大顆的桃子、水梨等要孝敬大王，還有一群繞在大猴子身旁，喝酒的喝酒、酣睡的酣睡。第四個版本是最老的，比第二版的民國六十一年還大了四十七歲，是民國十四年世界書局在上海出版的書。這套「老」《西遊記》共八本，是線裝書，就是那種在博物館可以看到的，內頁是宣紙，有七十七幅繪圖，繪圖小小幅，是毛筆畫，字也是活版印刷的樣子。這套《西遊記》已經由老闆修復整理過，沒有缺頁，但是第一冊每頁皆有缺字，單欄，沒有藏書章，也沒有魚尾，嚴格來說，有少許缺字、又不是善本，沒什麼收藏價值的。不過我看到這套《西遊記》就很喜歡，在贛州花了一百六十塊人民幣買下。贛州當地朋友知道我花了這筆錢買了八本書，都說我瘋了，只有我覺得買的好，買的妙，來贛州一趟，買到最值得的就是這套《西遊記》。
有人問我：「就是一本《西遊記》，買那麼多版的幹嘛？」我也是笑笑不答，只有自己曉得，玩賞不同版本的新書、古書、善本、舊書的樂趣在哪囉。